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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功國小34 天意

在那夜小小的幸福後,緊接著一兩個禮拜超忙碌的生活,忙得侯嘉樂暫時忘了要執行他的擄獲心上人計畫。
什麼?你說公立小學老師不都是混吃混喝泡茶聊天嗑瓜子等著退休,哪有甚麼事情可以忙的?錯!你自己看看那寫得滿滿滿每一天都豐富精采的學期行事曆……
「蛤?飛盤大賽?」剛巡迴回來的侯嘉樂嘴巴叼著波蘿麵包,手指著行事曆上某一格。
中午因為在他校開了個會議耽擱錯過了午餐時間,回到小功國小午餐已經收掉了,大家都以為他在其他學校蹭飯了沒幫他留,侯嘉樂只好掏錢跟某人買了一顆要價五十元的波蘿麵包果腹。
「對啊,飛盤大賽。」
「……」
沒錯,整張學期行事曆裡寫滿了各種光怪陸離和教學毫不相干的活動,所以公立國小老師總是很忙很忙,拼命趕課到了學期末要考試了還上不完課,哪來的時間泡茶聊天嗑瓜子你們都誤會了好嗎!
侯嘉樂把手中剩下的半個菠蘿麵包整個塞入口中,把袋子裡剩下的屑屑倒一倒舔一舔以免浪費,便和幾個年輕的女老師一起去體育器材室搬飛盤。
女老師們在器材室外加油打氣加尖叫,侯嘉樂一個男人在器材室裡東翻西找對抗老鼠對抗蟑螂對抗蜈蚣對抗喇牙,甚至還對抗了他在山下從沒看過的台灣鞭蠍……然後將這些小夥伴們集中趨之別院,好不容易才從很深很深的某個櫃子深處挖出了那一籃的飛盤。
然後幾個人移師洗手檯前,女老師們邊洗飛盤邊聊八卦,侯老師邊洗黏了一堆蜘蛛絲的頭髮邊聽八卦。

「喂,後來你們班那坨失蹤的屎找到了沒?」
「超奇怪,至今都還沒有耶。」

仔細聽下來,原來事情是這樣,三年忠班的某生(後稱主嫌)和A生交惡,又和B生吵架,還和樓上五年忠班的C生互看不順眼……
「他為什麼和A交惡?」
「A笑他數學考8分。」
「A自己考幾分?」
「6分。」
……原來是少了2分的自尊。
「又為什麼和B吵架?」
「他懷疑B偷看他的考卷。」
……8分的考卷有什麼好看的?
「和C又是怎樣?」
「C搶了他的馬子。」
……看吧,就說成績不代表一切,數學考8分的8歲屁孩都能有馬子了,這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魯蛇這種生物的存在!?
總而言之,主嫌為了要一次滿足三個願望……不,一次報復三個仇家,於是就想出了一個既天然又有機的辦法。
首先,他趁著放學沒人時,偷偷從沒有上鎖的窗戶溜進教室在A的桌子拉了一坨屎,然後基於物盡其用的考量,他直接把那坨屎分成兩份,挖一份要拿去樓上五年級教室放C的桌上。
「等一下,這樣一次只滿足兩個願望?」
「主嫌用B的直笛挖屎。」
「……」
這麼天才這麼有效率概念的孩子怎麼數學才考8分? 可是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樓上五年級的教室窗戶都鎖上了,沒辦法,主嫌同學只好又把那坨屎帶下來,結果這一上一下路途實在是太遙遠了,他老兄前一天水喝得多青菜吃得也多,大便鬆軟滑膩,眼看著在路途中就要掉了……
「於是他說他就在途中找了個地方把大便給放生了。」
可是到底放生在哪個地方,主嫌同學抓抓頭,說他太緊張所以忘了。
很神奇的是,這途中的任何一間教室任何一段走廊階梯卻都沒有傳出災情,也沒有人通報屎事,到底那坨大便哪去了,已經成為小功國小八大不可思議事件之一。
終於明白了屎事前因後果,只是一開始沒有通報就很奇怪,事到如今侯嘉樂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心裡有鬼就默默的把屎给收掉了,但把心中的困惑給解了還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沒有人陷害他,沒有人在背後惡搞他,從頭到尾都是他在用小人之心度別人。 他誤會了蔣昭蔚,那個從頭到尾其實都對他很好的美人主任。
帶著滿心的愧疚來到籃球場上,遠遠的就看見校長主任等男性職員都在準備下午飛盤大賽的場地,侯嘉樂想也沒想,就跑過去幫著正在推籃球架的蔣主任一起推。
「這東西比想像中的重。」
「對啊,一個人推還真有點吃力。」
「謝謝你,侯老師。」
兩人將籃球架推到預定的位置後,蔣昭蔚微笑地和他道謝,從口袋掏出一包紙手巾,遞了一張給侯嘉樂後,自己才又掏了一張,斯斯文文仔仔細細把白皙額頭上的汗水抹乾淨。
蔣昭蔚那副人美心美溫和體貼的樣子,看得侯嘉樂心虛和愧疚得更厲害,只能捏著那張紙巾,看著蔣美人跟著他傻傻微笑,不知情的旁人看了還以為他在發什麼花癡,比如說就在他們正後方推著另一個籃球架的袁主任……
為什麼那隻死猴子一到籃球場連看他一眼都沒看,就直直往蔣昭蔚那獻殷勤去了?明明他推的這個籃球架也很重很沉的好嗎!
看著侯嘉樂在那對著蔣昭蔚花癡微笑,袁飛碟整個無處發洩,只能化吃醋為力量,一尊很沉很重的籃球架被他推得像坦克般轟隆隆一路急馳,路人紛紛閃避以免被輾死,結果推得太快剎車不及(實際上籃球架也沒有煞車系統),不小心就把籃球架推出籃球場,推往種滿草皮的泥地上卡死,還輾扁了校王前幾天才在草地邊緣種下的幾株日日春。
「……」
「……」
結果校王震怒了,把袁主任飆罵了一頓內容大概是你長這麼大了還莽莽撞撞粗心大意這個籃球框就是你的人生寫照卡在那裏不上不下而且沒有人愛你……
袁主任因為自知理虧不敢頂嘴,還得配合校王作出縮在籃框架腳下沒有人愛他的演出……侯嘉樂在一旁默默的不敢吭聲只敢在心裡偷偷說「其實有人愛他啦就是我」……
趁著校王含淚到一旁葬花去了,侯嘉樂才趕緊上前幫著袁飛碟一起設法來把那個籃球架推回籃球場,只是兩個人在那推了半天,籃球架像是黏在草皮上,有前進但大概只前進了3公分。
「不行,要有一個人去前面用拉的。」
於是侯嘉樂到籃球架前倒著拉,袁飛碟正著推,這一拉一推果真有點效果,籃球架開始緩緩的移動了起來,只是移動得極為緩慢……

「用力!用力一點!你到底有沒有在用力?」
「媽的我很用力了好嗎用力到我都快脫糞了!」
「可是我感覺不到你啊。」
「你那一邊也要配合一下啊!」
「我有啊我明明跟你很同步!」
「嘿咻嘿咻嘿咻……」
「來,再來!再來!」
「呼哈呼哈呼哈……」
「快了,快到了!」
「啊~~~~」
籃球架終於被推出草地推回籃球場的那一刻,兩男不約而同地仰天長嘯,兩岸猿聲啼半天才止住,這場激情演出終於落幕,一人一邊像破布般癱掛在籃球架上喘氣。
「……」
「……」
喘了半天休息完畢,侯嘉樂和袁飛碟才發現,這整籃球場一片謎一樣的沉默是什麼情形?那一眾同事們眼中的了然於心又是什麼情形!?

下午的比賽由小朋友開始,然後教職員壓軸。 趁著導師們回教室整隊把小孩帶到籃球場的空檔,袁飛碟掏出口袋裡兩張今天早上書商業務那A來的兩張電影招待票,就往侯嘉樂身邊靠去。

昨天凌晨兩點,袁飛碟睡到一半,又被從窗外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在臉上踩了幾腳,被活生生踩醒的他睡意全消,想再睡回去就怎麼也睡不著了。
不知道那傢伙睡了嗎?不知道那傢伙餓了嗎?
這幾天見侯嘉樂忙進忙出似乎巡迴學校那邊事情不少,晚餐也是囫圇吞棗隨便吃了就上樓回房繼續忙他的,袁飛碟見狀,也沒再去打擾他,就是睡前弄了一大碗綠豆湯和一盤切好的芭樂用保鮮膜包好放冰箱,上面隨便貼了個標籤寫了價錢,這樣侯嘉樂肚子餓來覓食時就知道是留給他的了。
不知道他吃了嗎……?
袁飛碟突然覺得自己三更半夜不睡覺滿腦都在想著一個男人實在太三八了,特別那男人天天見面還就住在隔壁到底有什麼好想的!他隨手抓起床邊的手機玩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不住就給侯嘉樂扔了個肚子餓不餓的訊息……等了半天沒回應,他無聊地從床上爬起來坐到書桌前,桌子上還留了好幾本之前侯嘉樂在這借宿時帶來讀的考用書。
順手翻了翻那幾本厚重的書,書頁中貼了大大小小的N次貼,上面的註記和重點寫得整整齊齊,字體端正乾淨,讓人看了就覺得舒服。
就如字的主人給人的感覺,乾淨端正,無論是趴在桌前認真讀書寫字的樣子,站在黑板前耐心溫和的教著學生的樣子,無心機單純笑著的樣子,做了蠢事時發窘的樣子,開心和不開心都寫在臉上的樣子……都讓人看了就覺得舒服。
侯嘉樂,真的不是一個談戀愛的理想對象。 因為他太惹人喜歡,太讓人不小心就習慣並沉迷於其中,太溫暖。
於是袁飛碟擔心,一旦被這樣的溫暖給棄離了,是不是隨之而來的冷,會凜冽得刺骨凍心。
然而心中卻有個聲音不斷叫囂著:說不定,那溫暖能夠屬於我的。
如果不試試,又怎麼能確定呢?如果就這麼放棄,真的不覺得可惜嗎?
當年本想要和蔣昭蔚說但後來卻胎死腹中的話,他還有勇氣再一次,對著另一個不確定說嗎?
袁飛碟的理智還在交戰,可是手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抓起手機,就給侯嘉樂發了個訊息……

試試看,和我交往好不好?

打這十個字時沒有猶豫,按下紙飛機形狀的傳出扭時也沒什麼表情,但當看到十個字出現在他與侯嘉樂的對話窗框內時,他卻茫然得不知所措……
沒有什麼文采,更逢提任何浪漫,袁飛碟從小國語就不怎麼好,長大了國文也一直很爛,不然也不會第一志願的高中最後只考得教育大學公費生的結果。
對這個男人來說,這十個字,就已經是乘載所有情意,訴說著滿滿君子好逑之心的告白了……卻是在這一個手掌大小不到的方寸之間,在寂寞寧靜的深夜,在肚子餓不餓的問句之後,在對方似乎根本就睡死了的當下……
袁飛碟放下手機,穿上拖鞋打開房門,果然對面侯嘉樂房間的門下方黑暗一片,沒有一點燈光透出。 他輕輕扭開房門,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
侯嘉樂的身上只裹了一件單薄的被子,雙腿間夾著那坨在黑暗中還閃著金光的法老睡袋……這傢伙可能兒少時缺乏安全感,熟睡後那雙腿總是很不自覺地找東西夾,平常是睡袋棉被枕頭,如果袁飛碟在,那就是袁飛碟的大腿或腰……
每回被他纏得慾火焚身都快燒了,但只要一看見侯嘉樂閉著眼睛睫毛長長,兩片唇微張著似笑非笑,那連睡著了都呆萌到不行的臉……
袁飛碟寧可自己悶燒一夜燒到內臟都要熟了,也不願打擾這男人的睡眠一絲一毫。
他無聲無息地在侯嘉樂的床邊站了好一陣子,又躡手躡腳地回到1744房搬了自己那床被子來,輕輕地蓋到侯嘉樂的身上。入秋後的山上夜裡很冷,從開學至今一直沒有下山回家過的侯嘉樂想必也沒可能在這山中憑空生出厚實一點的被子。
確認小猴子的手腳身體全都安安穩穩的放在被子裡保暖後,袁飛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侯嘉樂睡前忘了拔如今還黏在亂糟糟頭髮上的瀏海貼摘下來,用手掌摸了摸那細軟蓬鬆的頭髮,摸了摸他軟軟滑滑的唇。
然後他拿起侯嘉樂放在桌上的手機,把自己剛剛發的那未讀訊息給刪了,這才離開房間自己下樓去把冰箱的綠豆湯端出來降火。
夜很涼,但心頭卻燥得一片凌亂。

隔天早上從書商手中拿到電影票剛好是兩張而不是一張時,袁飛碟覺得這是天意。
本來只有「要不要帥司機幫幫你載你下山回家拿厚棉被」這個藉口,如果再加上「剛好有兩張免費的電影票反正不用錢要不要一起去看」以及「看完電影肚子有點餓了不如我們先去吃個飯再回家」這兩條,好像變得更豐富多元了……
如果有機會,天時地利人和,氣氛好燈光佳,他也許能夠好好的再把那被他刪除的十個字重新問過。
和隨便丟了一句問句給對方,還不能確定對方到底是會在半夢半醒還是在刷牙吃早餐還蹲廁所的時候接收到的不確定感和草率隨便,扎扎實實穩穩健健,才是屬於袁飛碟那種務實個性的人,對於感情的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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