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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功國小31 一個關於悔恨的故事

侯嘉樂醒來時,發現自己是躺在久違了的自己的宿舍房間內,床上再沒有棺材屍袋木乃伊,整個房間空氣清新安靜和諧,淡黃色柔和的夕陽打在窗前書桌上的馬克杯上,也打在靠坐在書桌前那個男人五官細緻的臉盤上,那畫面美得侯嘉樂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想這個人那細緻的長相那恬靜的氣質,果然是自己連作夢都會夢到的理想對象吧……
可是為什麼,最終他所傾心的,卻不是夢裡頭這樣完美又理想的人?
「醒來了?」
「……」侯嘉樂愣愣地望著他,搞不清楚現在是還在夢中或是?
蔣昭蔚端起書桌上的馬克杯和一旁兩顆藥丸,把一臉糊里糊塗的侯嘉樂從床上扶起來。
「你研習到一半暈了。」看侯嘉樂滿臉疑惑,蔣昭蔚猜他根本神都還沒回來。
「啊!」 對齁!研習!樂尼!保鮮膜!袁……
「袁……」
「菲迪和阿禕還在跑操場,所以我來照顧你。」
「袁……」
「菲迪忘了把保鮮膜挖洞讓你閉過氣暈了,校長很生氣,罰他跑50圈。阿禕沒注意到你身體不舒服還強迫你幫他弄研習,也罰跑50圈。」
校長好大的官威連主任和太醫都能罰?殊不知他小猴子可能是因為太爽太嗨了才暈過去的……侯嘉樂一想到那隔著保鮮膜的吻,臉頰泛紅了起來。
「袁……」 蔣昭蔚順手把藥丸塞入侯嘉樂張開開的口中堵住了他的話,動作輕柔地將他從床上扶坐起來,把馬克杯遞給他喝水。
「你的感冒沒好全,還是休息一天吧,巡迴學校那邊我已經幫你請假了,好好休息。」
美人不僅人美氣質好,做事細心又周全,這也是他侯嘉樂理想中的伴侶的條件之一啊,可是……
「袁……」
「菲迪和阿禕也已經被校長嚴格規定不准再踏進你房間來煩你,放心,有什麼事情你打電話給我,我會處理。」
蔣昭蔚說完,伸手摸摸侯嘉樂的額頭,確定他沒有發燒後,揉揉他的腦袋將他按回枕頭上躺好,起身就要離開房間。
「袁……袁飛碟不一樣!」侯嘉樂終於把想說的話喊出口。
「……」
「不是因為寂寞,不是誰都可以!」
「……」
「我喜歡袁飛碟,不是寂寞,不是錯覺,不是誰都可以……」
他長得不是我的菜也好,他感覺沒氣質又機車也好,他不細緻也不優雅,吝嗇愛錢又幸災樂禍,皮膚還那麼黑……沒有一樣符合他心目中的理想,沒有一個條件是他所喜歡的……
「我喜歡他因為他是袁飛碟。」
蔣昭蔚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侯嘉樂,臉上看不出有什麼情緒,隔了好久,才緩緩走到床邊,拉了椅子又坐回去,但目光仍是凝聚在侯嘉樂的眼睛,感覺就像是想從他的靈魂之窗,窺探裝在這個年輕男子身體內的,到底是什麼樣的靈魂。
「我想跟你說個故事。」
「關於……什麼的故事?」
如果是像蘇太醫講的那種蒙太奇手法的故事,侯嘉樂覺得他現在還暈沉沉的腦袋可能會聽不太懂……
「關於悔恨的故事。」
「……」
於是,蔣昭蔚用他那清澈柔和的聲音,講述了一個讓他悔恨至今的故事。

「大三的時候,我們那間寢室來了個新生。幾乎所有的新生都是帶著大包小包還有家長陪伴來張羅入住事宜,就那個學弟,一個人孤零零的,除了一些換洗衣物和幾包泡麵,他什麼生活用品都沒帶。」
於是,身為室友兼學長的蔣昭蔚,難免對這個學弟多點關照。一開始只是告訴他要準備些什麼,帶著他去附近的賣場買齊生活用品,順便領著他熟悉校園內外環境。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後來,卻演變成關心他的作息起居,關心他的課業,關心他生活中或大或小、大至升學就業,小至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等等各種事。
那段時間,除了上不同的課之外,幾乎從早到晚,形影不離。
在家是么子沒有弟妹、凡事都有人代勞的少爺,又交了個活得很自我的情人,蔣昭蔚第一次發現,原來主動關心一個人照顧一個人,和被動地被他人所關愛照顧著,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無關情愛……因為他的情愛,早就懸在那遠在天邊的某人身上,他就只是從學弟身上,找到被需要被希冀的滿足感,從學弟的眼神裡,感覺到一種自己是這世界上某個人不可或缺的份量感。
明明早就察覺學弟的眼神中除了敬愛和依賴,還藏著其他的懷想和眷戀……可是他假裝看不見,不去拆穿學弟的心思,試圖繼續維持著兄友弟恭的平衡。
直到畢業前夕,學弟約了他吃飯。
這一天的到來是早晚的,他知道自己給了學弟多少的想望,卻還沒準備好該怎麼讓他失望。
結果他作了個很蠢也很殘忍的決定,帶著他剛從國外流浪歸國的男朋友去赴約。
不疾不徐地把自己的男朋友介紹給學弟認識,煞有其事的說還有事情先走一步,在臨走前還笑著跟學弟說你也不小了該找個對象了之類的渾話。
他走得非常匆忙,不敢回頭看那個人對著他倆揮手的身影有多孤單,不敢看他仍帶著笑道別的臉上寫著多少失望和絕望。
平日只要晚些沒看到學弟就摳得很勤快的號碼,可當晚那人整夜未歸時,他卻只能把手機握在手中連一通關心的電話都撥不出手。
只是怎麼萬萬也想不到當手中的手機來電再次顯示那熟悉的號碼時,卻是從醫院打來的。
差點賠了小命,差點連前途都完蛋……那件事成了蔣昭蔚一輩子的悔恨,罪惡感化作夢靨不知道多少次讓他從睡眠中驚嚇而醒,發現自己渾身冷汗。
儘管他放棄了第一志願高分所分發的市區大校而義無反顧地調到這個特偏深山裡的學校只為了能就近保護他學弟,儘管他已經設法把學弟身邊所有可能會傷害他的可疑分子都除掉了…… 但在他的惡夢裡面,他永遠都晚了一步。
心結,最是難解。

#
侯嘉樂聽完了蔣昭蔚說的故事,二話不說,從床上跳了下來,打開房門,就往操場方向跑去。 蔣昭蔚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馬克杯,這是小猴子的馬克杯,白瓷杯上除了一個大大的紅愛心之外,沒其他的標語和圖案。
為什麼要告訴他那個故事?
也許……也許他在侯嘉樂那雙澄澈毫無雜質的眼眸子裡,看到了求之不可得的拯救。
也許,這世界上真的有一種力量可以解開他心中的結而將他徹徹底底從惡夢中拯救出來。
也許真有那麼一個人,能夠代替他,真真切切的保護著他無法保護的人。

侯嘉樂跑出宿舍跑到了操場旁,遠遠就看見兩個人在操場的跑道上跑著。 袁飛碟跑得很認真,也不知道跑到第幾圈了,上半身的T恤整個都濕透了,兩頰紅撲撲地佈滿汗水,但可能是平日就訓練有素,還能維持不低的速度很有精神的跑著。
而蘇太醫……嗯,侯嘉樂看不出來他到底是在跑操場還是在飄操場,他甚至看不太出來他的腳有在動嗎……因為是用飄的,所以整個人好乾爽好自在一滴(汗)也不外漏,就是不知道用這種速度來跑50圈跑到明天跑得完嗎……
侯嘉樂懶得管蘇太醫怎麼凌波微步去,他往袁飛碟的方向跑去,然後配合著他的速度跟在他旁邊一起跑。
「跑幾圈了?」
「43。」為了節省力氣趕緊跑完,袁飛碟能少話就儘量少話。
「喔……」
「幹嘛?」
「嗯……」
侯嘉樂邊跑邊看著天空,他有很多話想說,但還沒決定要挑出哪一句話先講。
該先告訴他,不想換個人喜歡,還是想告訴他,我真的很喜歡你呢?
兩個人沉默地跑了一圈以後,侯嘉樂開口說道: 「以後失戀的時候,你可以打我。」
「……打你幹嘛?」
還有,八字都還沒一撇連戀愛的對象在哪都不知道你就詛咒我失戀是怎樣……
「打我你會比較開懷。」
「我沒有SM傾向……」袁飛碟的額頭上除了汗水,還出現了50道陰影……
「打我手機啦。」
「……」
「你失戀,我陪你喝酒。」
「你酒精過敏。」
「咦?」
寶寶過敏,但寶寶沒說過啊!!外星人的阿發波連這種事都能讀!?侯嘉樂警戒地東掏西掏,勉強從口袋掏出一枚銅板舉到面前……但這也太小了,好像也屏蔽不了什麼……
「我看到你起疹子了。」袁飛碟手一伸很自然地就奪過那枚銅板塞入褲子後方的口袋當作今天晚餐的頭期款,然後指了指侯嘉樂的屁屁。
侯嘉樂剛來小功國小被蜜蜂螫了那幾下,在保健室讓蘇太醫處理傷口時,袁飛碟就注意到他被酒精塗抹過的肌膚整片都起了紅疹子。
他發誓他不是故意要盯著別人的屁股看得如此仔細到連上面的小紅疹都鉅細靡遺……真要怪就要怪侯嘉樂那顆屁股白嫩嫩圓滾滾的只要是人都會忍不住盯著看吧!(?)
「……」 侯嘉樂終於明白被廚工媽媽和原住民朋捧油宴請那夜,為什麼袁飛碟二話不說就幫他擋了那麼多的酒。
可是在蔣昭蔚剛才的故事裡,那個因為失戀喝了太多的酒差點毀了一輩子的學弟,從此滴酒不沾,怕得甚至有一陣子連麻油雞都不敢吃……
為什麼一個人能夠對另一個人體貼至此,而這「另一個人」,卻還在那猶猶豫豫哀哀怨怨裹足不前,連一步都踏不出去,連前方有著什麼都不確定,就在原地害怕擔心著會受傷?
他是侯嘉樂,是最勇敢最樂觀最積極最進取的好青年,像他這麼聰明又努力又長得特別帥的好青年,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他的……這是他在遇到袁飛碟之前,在第一次站在小功國小的大門口前,對自己的內心喊話,不信自己翻到第一章去看。
此刻,他仍想堅持一下這個信念,不是理想的對象沒關係,又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也沒關係…… 他仍想堅持一下,屬於他侯嘉樂的樂觀進取。
因為這個人是袁飛碟,是他真的很喜歡的袁飛碟。
侯嘉樂徹底想通了,他停下腳步,伸手扯住了還在跑的袁飛碟,只是這一扯扯得太突然,袁飛碟剎車不及雙腳一絆,面朝下撲倒強姦了pu跑道,而侯嘉樂也被他往前摔的力道拖帶往前,雖然身下還有一塊有機肉墊擋著,但鼻子在袁飛碟的背脊上嗑碰了好大一下……
「更!你……」
袁飛碟的手肘膝蓋皮被跑道磨得痛吱吱的,但轉身一看小猴子跪在那低頭摀著鼻子痛得眼眶泛淚的模樣,咒罵的話瞬間吞回肚子,拉開侯嘉樂的手檢查他可憐的鼻子確定沒有流血沒有歪,這才沒好氣地問道: 「你幹嘛?」
「我陪你。」
「蛤?」
侯嘉樂吸了吸鼻子,把方才痛出來的鼻水給吸回去,伸手搭住了袁飛碟被汗水給濡濕的胳膊,看著他那雙黝黑的眸子,再也不懼怕他的外星人阿發波,又慎重又認真地重複了一次他的話。
「我陪你。」
我會一直陪你,我會像這樣在你的眼前,面對著你,不會把你遺留在任何地方……
「那……好吧,既然你堅持,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絕。」總務主任把手拿到眼前掐指算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就250元吧。」
「什麼250元?」
「啊你不是要賠我醫藥費?手100腳100,心靈驚嚇費算你50……」
侯嘉樂二話不說甩開搭在袁飛碟身上的手,從跑道上爬起來轉身就要走,走幾步又想到了什麼,轉身走回袁飛碟身邊,像強姦民女般粗手粗腳壓著袁飛碟扯他褲子,把手硬插進去……他的口袋。
「幹嘛!鴨咩爹鴨咩爹!蟻爹蟻爹~」
摸半天攪半天終於摸到他的銅板,侯嘉樂氣呼呼地將因為失身……失去銅板而一臉生無可戀的袁飛碟踹回跑道上,一站起身,突然發覺眼前黑花花的一片,最後的感覺是鼻樑劇痛,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剛才是撞背脊,這次是撞鎖骨……袁飛碟摟著剛剛險險接到懷中的小暈猴,檢查了一下鼻子沒流血沒有歪,這才開始擔心了起來。
這傢伙是氣得中風了嗎……?
「啊,藥效生效了。」蘇太醫無聲無息地飄到旁邊停下來。
「什麼藥?」
「安眠藥。」
「幹嘛給他吃安眠藥!?」
「睡個好覺,病自然好。」
「也是……」
「走吧,我們『一起』把他抬回去,跑步什麼的以後再說。」 蘇太醫一邊說一邊幫著把侯嘉樂弄上袁飛碟的背。
「不是『一起』抬嗎?」
「你抬軀殼,我抬靈魂。」說著,他作出了一個「捧」著的動作,手中空空如也。
「……」
袁飛碟無話可說,只好氣喘吁吁的背著侯嘉樂,邁著剛跑了44圈操場還沒做跑後收操的沉重雙腿往宿舍走去,像一頭牛在犁田,而跟在一旁的蘇太醫卻臉不紅氣不喘活潑輕快箭步如飛,嘴上還哼著什麼妳的背包讓我走得好緩慢……
不對勁……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喂,你總共跑幾圈?」袁飛牛突然停下腳步,質問蘇太醫。
「3圈。」而且不是跑,是飄。
「……」
「白癡才真的跑50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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